木黃葉落，時序漸涼，一年又近尾聲；同學們是否注意過宇宙自然的變化，其實只在人的意識中，只在人的耳目所聽、所見；如果，當人不存在時，一切的存在都還「存在」嗎？所謂宇宙的實存只是一種方便說，方便我們認識修行環境，方便我們認識內心世界因外相牽動產生的貪、嗔、癡，及一切無名、法喜……，一切人類所能感知的各種感覺；但當感覺的主體消失時，請問所謂的「感覺」應當依存於何方？因此佛學上「即立即破」思維的究竟，就是緣起性空、苦樂同源、色滅不二的終極方便法門。以上這段文字可能對不熟悉佛學思辯方法（即多元化的表達方式）的同學，產生閱讀的困難，但要真正理解所謂的「佛學修行」，絕對要徹底了解這些陳述方式，真正進入佛學思維的核心，將佛理、人理、宇宙之理一以貫之，貫通的方向就在自己的生命中，就在灑掃應對進退的日常生活中。藉著本文，為師打算針對三個主題：「實存」、「虛妄」、「苦樂」，以闡發「緣起性空」的究竟意義。
為師仍以生活所見事例，說明如何由宇宙的實存現象思索「緣起性空」。同學喜歡玫瑰嗎？玫瑰的存在是一種「現象」，但玫瑰的「出現」又是另一個存在的思維問題。存在不能等同於出現，存在具有某種客觀性，姑且稱之為一種現象，所以宇宙中充滿許多存在的現象，有些是我們看到的、聽到的，有些則是我們沒有看到、沒有聽到，甚至是難以接受、想像的，但「它」確實存在；換句話說，「它」的存在不受「我們」的存在所影響，具有某種獨立性與客觀性。而「出現」則牽涉到許多主、客觀的因素，如：覺察一朵玫瑰的出現，需要有看到玫瑰存在的視覺，需要一朵玫瑰置放的空間，需要玫瑰「活著」的種種條件：陽光、水、泥土……，需要照顧玫瑰的人，需要愛玫瑰的人，更需要的是看到玫瑰存在的心靈（許多人沒看到並非因為視力不好，而是「無心」）……，以上任何一個條件缺乏時，都可能造成玫瑰的存在「其實」不存在；所謂的「其實」說明宇宙間可能確實存在著一朵玫瑰，但是因為因緣不具足，條件不夠，玫瑰的存在可能竟因此沒有被發現，人類卻常因為這種「沒有被發現」，便以為不存在，今日的「科學文明」不正處在此種思考模式中嗎？無法靠所謂的科學證明者便是不存在，「其實」可能只是人類的科學尚無法證明更多的存在而已。
因此，佛學上對「實存」現象的思維便是「緣起」，這個「緣」配合著「出現」，便是我們所感知的存在；換句話說，因緣便是「實存」的具足條件。所以任何的實存需要具備許多主、客觀條件才得以被我們感知、發現，當被感知的條件失去時，這個存在就消失了；也就是為師一再強調不要迷失在假合現象的根本原因，更是為師要大家惜緣的究竟因素。今日我們師生能同聚一堂，需要多少因緣的具足？離開道館，也許就再也沒有相聚的因緣；道館可能因為火災、地震……而毀於一旦，何富雄可能死亡、痴呆、殘廢……而不再教學，同學可能因為工作變遷……而離開高雄，甚至地球可能因為第三次世界大戰……而毀滅，一切的「……」都代表眾多不可解、不可知的因素。為師希望同學藉著這樣的舉例，覺察「因緣」高度的變動性、不確定性、不可靠性，然後學習在眾多「變」的因緣中尋覓「不變」。什麼叫以不變應萬變？修行之理就在其中；心不隨境所遷，在業力法則中看盡流轉，真正的如如不動便需由此體會。
再回到玫瑰的舉例。大家應該聽過「小王子」的故事，在小王子所住的星球上，只有一朵玫瑰，當小王子到其他星球發現其他的玫瑰時，小王子會弄不清他的那朵和其他玫瑰有何不同嗎？不會的，因為生命中的玫瑰可能就只有這一朵！這是深情，也是執著；但佛學上所謂的破我執並非否定「唯一的玫瑰」具有珍貴性，而是提醒我們這朵唯一的玫瑰也是假合現象，也是緣起，終究會幻滅，就是為師所言「空性」性存在的思考模式。因為空性，因為假合，因為緣起，因為幻滅，我們要有更大的智慧懂得放下，懂得在因緣出現時享受唯一，寵愛珍貴；但不是佔有，因為它的存在是空性，如何佔有呢？豈不是自討苦吃嗎？不明空性之理，沉迷於「生命的唯一」（這才是佛學上真正的我執）；因為緣起引動心性中本無的無名、妄念、妄行，在緣起中造業，在緣起中受報，在緣起中無止盡的輪迴，這便是「虛妄」。因此，「緣起性空」便如當頭棒喝，要我們立即醒悟生命中的「虛妄」，究竟生命的實相，不再受因緣的變動牽引修行的方向，甚至改變發願的所在（即生命存在的價值，對多數人而言，就是我們的工作崗位）。正如課堂上為師所舉的例子，一位女子因前世肉身結束時，分別受到兩位男子的照顧，一位替她覆蓋草蓆，一位替她挖洞掩埋屍身，今生二位男子再度出現，分別成為女子的配偶及一夜情的對象，女子竟因其間的糾纏而自殺，這就叫做在虛妄中造業。許多人習慣根據前世今生的因緣提出解釋，為師在此仍要提醒同學，這種解釋不是修行的究竟。許多人對因緣的解釋都是主觀的認定，覆蓋草蓆和掩埋屍身，在主觀認定上似乎有所不同，但又怎知另一世的情形？也許相反呢？所以同學不必算命或請有神通者斷言自己的前世今生，或與誰有何因緣？因為這都是主觀的認定，沒有任何人能釐清楚的；真正要把握的是：任何因緣的出現都是修行的因緣，沒有善、惡的分別（若有善惡的分別，正是虛妄），這就是「緣起性空」的實相。
最後，為師仍藉著玫瑰作為苦樂同源與緣起性空的闡釋用例。每個人都企望自己能擁有許多玫瑰，也許白玫瑰代表健康，紅玫瑰代表愛情，粉紅玫瑰代表親情與友誼，黃玫瑰代表財富，香檳玫瑰代表名聲，紫玫瑰代表社會地位……；人人都希望擁有一大束玫瑰，但請同學們現在就審視一下手邊還剩下幾朵玫瑰？或者一無所有？或者正在努力地摘花中？請同學們再思索，什麼叫「無為有處有還無」？這是生命無常的實相！有、無一直是變動的，手中擁有的最後一定會失去；直到生命盡頭時，連「自己」都留不住了，還想抓取什麼呢？但如果把「抓」的念頭都放下，只要玫瑰能開得好，它可以在自己手中，也可以在花瓶中，更可以在土地上；只要自己有一顆清靜心，隨時隨地都能發現美麗的玫瑰，隨時隨地都可以進入玫瑰的生命，享受玫瑰的嬌嫩芬芳，如此不就擁有全世界各種顏色、不同品種的玫瑰嗎？因為想抓，動了「抓」的念頭；抓不到，就產生痛苦，引動貪、嗔、癡、慢、嫉，墮入無明的輪迴，殊不知業力法則是宇宙間最大的公平、最寬容的慈悲。「個人業力個人擔」，善業、惡業都是修行的因緣，都是修行的業力，都會回到始造者身上，所以何必去解讀因緣呢？何必懼怕「惡緣」呢？隨時返觀自性，隨地修正行為，這才是緣起性空的究竟，也才是在緣起緣滅中的修行之理。
同學們，保持一顆清靜心面對緣起，不妄自解讀緣起，藉著這個升起的因緣修行，自渡渡人，就是當下圓滿；圓滿沒有止盡，因緣也沒有止盡，能盡的只有自己。許多的因緣無法斷滅是因為自己的執著、攀緣，自以為不該盡、不能盡，因為自己的不放手，導致許多的善緣因此轉為惡緣，最後就是剪不斷、理還亂的糾纏，清靜的淨土也因此混濁了。因此，看清楚生命的每一個音符，應該是暫停記號或是延長記號，抑或是休止符……？擺對位置，就會是一首動人的生命樂章；錯置了，結果就是雜亂無章。至於擺對、擺錯，判準應在細觀自己的心念，是否偏離修行儀軌？應在緣起時的應對，是否偏離發願的所在及角色的扮演？在個人與他人間多一點轉圜空間，即「個人業力個人擔」的當下學習，即緣起即斷滅，即空性即自在，即苦樂即菩提，所有的「即」就是處理因緣的究竟智慧。同學們，何苦汲汲營營於生命中的未知與無法掌握呢？回到家裡，好好喝一杯茶吧！品味一下茶水的滋味，是甘甜混雜著苦澀，茶水的奧妙不也正在這「混雜」嗎？但注意：茶色、茶香不能混濁，這才是一杯好茶。也許同學已經可以領悟出茶水的「混雜」就是「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」，茶色、茶香的不能混濁就是清靜心與清靜境。從一杯好茶就能體會修行的究竟之理，修行何須外求？唯有「返觀自性」，這是緣起性空的落實；落實應在修行，落實應在生活內容。在真切的落實中，就能發現生活的禪意，生命的禪境。
愚師與各位同學共勉！
因緣生滅無究竟 修行有端在精進
緣起緣成在自然 修行不該隨緣轉
清靜心境唯止緣 隨緣起落亂修行
何謂緣起性空意 實際落相是緣起
福報惡報是緣行 終究無報是緣滅
業力運作唯緣續 脫出輪迴無業力
落相歸止唯清靜 渡化眾生無緣起
萬般實相皆空相 空中自有究竟相
佛法無邊大願力 佛理有方生緣起
心念無相方渡眾 即破即立菩提心
煩惱落盡真解脫 菩提無樹明佛性
禪修思考﹕
問題一﹕如果修行與個人業力有關，請思索目前的工作是否助於修行？如果答案是否定的，請再思索該如何將工作藉緣轉為修行因緣？觀察一下，和身邊的人相處時，是否圓滿了修行？如果答案是否定的，請思索自己是否不夠精進？或給他人修行的空間太小？
問題二﹕承文章所問，生命中的玫瑰還剩下幾朵？原來擁有的玫瑰何以枯萎了？什麼叫種福田？開始耕耘吧！玫瑰需要愛心灌溉，玫瑰需要無目的性、無怨無悔的付出，玫瑰需要與人分享、不據為己有；如此耕耘，無論是今世或來生，相信會有個玫瑰園。
何富雄 虛度甲子有感寫於 武禪書院 2002年11月
